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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猎


43

“贺时鸣, 你站住!”清脆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声线扬高,隐有怒气。

饭店是预订制, 客人不多,大堂很安静, 中央是一方巨大的人工池, 小桥青松,潺潺流水。

这声怒呵破风而来,走在前面的男人只得停下脚步。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乔知沐步调很快,微风扬起裙摆, 在空中荡出好看的弧度。

“改天我专程向乔小姐道谢,成吗?”

乔知沐不懂他为何还能笑地这么快活,明明一摊子烂事还没解决, 他真是心情好的古怪。

“你还真是个疯子。”她咬牙切齿,她就不该陪着疯子一块疯。

贺时鸣眉眼疏落,“放心,乔小姐,疯子答应你的事, 不会耍赖。”

乔知沐无话可说。

从他三天前找上自己,拿着她母亲家族企业的税务漏洞,来和她谈合作,她就该知道他有多疯。

不。不是疯。

是狠。

她没指望他能和她有多好,多喜欢她, 但至少这场婚事, 他们都是默认的。

这是规矩。

没想到他连这层底线都要冲破,他说若是结了这场婚,就没法给乔曦名分。

她问他是不是疯了?情人养在外头, 没人管,随你怎么捧着宠着,如今还觉得不够,要把人牵进贺家的门?你不是喜欢玩吗?这样把自己栽进去了还叫玩?

他短促地笑笑,清淡道:“这男人的趣味,乔小姐就不懂了。若是让她做三儿,那我这一辈子都有个污点攥在她手里。那丫头脾气大,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倒不如用张纸把她栓在身边,玩起来还省心。”

乔知沐气的指尖都在颤,指着他,骂他无赖。

就为了这么个破理由,破坏两家联姻,损失多少,能估量吗?

男人也无所谓,只是眉眼阴鸷,几分狠厉跃然在冷峻的容颜,看上去似不愿与她多说,“乔小姐,我的筹码都在这,你和我合作,我们双赢,你若是不肯,这份文件明天就会被人送到税-务局。我不介意陪你玩玩。”

还有什么多说呢?

他做了最充足的准备,让她措手不及。一方面拿税务问题威胁她,另一方面保证她母亲的家族企业能顺利进入陵城市场,她不用牺牲婚姻就能换来利益。

威逼利诱,他惯会使这招。

她神情恹恹,讽刺他:“贺公子手段这么多这么狠,怎么不用在你那小情人身上?何必做这种自损八百的亏本买卖。舍近求远,有意思?”

贺时鸣自顾自的笑笑,倒也没否认她的话。

是啊,他想让一个女人低头求饶的手段多了去了,她乔曦连一个都抗不住。

只是,他哪里舍得。

不过,等他没了婚姻这层阻碍,那丫头若还不肯,那就真怪不得他了。

最后,乔知沐答应和他合作。

把本是他一个人的罪,抗一半在身上。

“贺时鸣,你知不知道,我帮了你这次,我也不会好过。”乔知沐看着那潺潺流水,觉得心里发烫,有些难受。

“那是自然。我念你的人情。”说完,贺时鸣转身出了饭店大门。



贺时鸣的车是在去往乔曦公寓路上的第三个路口被拦下的。

交警在红绿灯处查酒驾。

贺时鸣在午宴上喝了酒,当然车不是他开的。

开车的人是齐厉。

齐厉没喝酒,下车去吹气测酒精。

交警对着车牌看了一会儿,又打开手机调出照片,对比了车牌号,确定了就是这台车。

按理说,吹气后没反应,自然就该放行,可交警却指挥他们把车停到马路边。

齐厉纳闷,问副驾驶的人:“七爷,这有些不对劲。”

贺时鸣冷倦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没什么不对劲的。老爷子就这作风,雷厉风行。今天是跑不掉了。”

只是可惜了。

他还想亲眼见一见那小姑娘收到花后,是不是想象中那么开心。

果然,不出一刻钟,有两台黑色的轿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两个秘书打扮的男人,和交警说了几句,交警点点头,让他们把人接走。

人走到大g旁,轻敲车窗,“少爷,我们来接您回去。”

贺时鸣降下车窗,玩笑口吻:“我若是不回去呢?”

他估摸着,城内飙车,又要多一项罪名。

躲不躲得过还是个问题。

老爷子发起狠来,动用关系来交通管制,他会直接像犯人一样被拷上手铐,请上警车。

还记得,高中那会儿,他和几个朋友夜不归宿,大晚上在郊区飙车,回城的路上,三台拉着警笛的警车跟在他们车后,路口设了路障,他们几个男生被请下车后,每人获赠一个手铐。

“少爷,回去吧。老爷子把您的身份证,护照,银行卡,账户全部冻结了,您哪都去不了。”

贺时鸣蹙眉,怒道:“哪一分钱不是我自己赚的,凭什么冻老子账户!”

拿对付贺时筝那招来对付他,着实侮辱。

那两人只觉得这小少爷的脑回路清奇,都这时候了还在计较钱不钱的,实在是不愿和他纠缠,只重复一遍:少爷,跟我们回去吧。

贺时鸣被人押回老宅后,关进了卧室,门窗锁死,通讯工具没收,专人轮流看守,没有逃跑的可能性。最开始是一日三餐,他不吃,第二天就减到一日两餐。

他不吃东西,最着急的莫过于李嘉茵了。

见他还有力气做俯卧撑,说着说着就流眼泪,“贺时鸣!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你好歹吃点东西,你饿死自己给谁看?”

贺时鸣累极,摊在地毯上,胡乱拿毛巾擦汗,气喘吁吁的道:“妈,你说我饿死了,爷爷会不会放我出去?”

李嘉茵气到岔气,一巴掌扇在了他的下颌。还是心疼,力道不大。

“你说什么疯话!”

贺时鸣压低声音,口吻凝重:“妈,这次不做绝,之后就还会有李知沐,王知沐,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再来一次。”

第三天,实在拧不过。贺时鸣被带去了茶室。

老爷子在泼墨挥毫,茶桌上沸着山泉水,室内燃着檀香,满室幽静。

洁白的宣纸上,黑字苍劲有力,险峻之势,孤瘦挺拔。

贺时鸣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没看字,倒是看着桌角放着的一株梅花。

八月的天,竟然还有梅花。

开的正盛,红艳似血。

“爷爷,您这一笔,没落好。”还是没忍住,贺时鸣插了一嘴。

贺谦泓皱眉,把笔搁在笔架上,嗓音沉静:“不吃饭,还有心思赏花看字,贺家倒是出了你这个神仙。”

“不敢。”贺时鸣抚着梅花的手凝滞在半空,又自然的收回来,规矩的摆在两侧。

“不敢?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你贺七不敢的?”贺谦泓面色沉冷如冰。

贺时鸣答:“还请爷爷明示。”

“拿税务漏洞威胁乔知沐,你当真做的出。你以为你这棋下的好?”贺谦泓声音苍冷,眼神锐利,直逼对面垂首的孙子。

贺时鸣呼吸紧了紧,没接话。

“万一你这招没走好,小姑娘不受你威胁,告诉了乔家人,你怎么收场?哪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你当乔家能任你拿捏?到时候亲家做不成,闹成了仇家,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能压得住什么风浪?”

“你今天可以拿税务威胁别人,明天别人就可以拿你的软肋威胁你!你小姑,大伯,二伯哪一个不是身在漩涡之中?你以为位子那么好坐稳的?”

贺谦泓抄起一旁的檀木手杖重重打在贺时鸣的肩上。

贺时鸣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还是站稳了。

“你玩女明星,谁管过你?这么些年,家里把你宠上天了,宠的你不知好歹!”

贺时鸣锁眉,肩头一片麻木,皮肉底下传来钻心的疼,他跪在地上,语气却坚决,“爷爷,我不想联姻。”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会联姻。”

“混账!”贺谦泓又是一棍子砸在贺时鸣的后背,“不讲规矩的东西。”

贺时鸣挺直背脊,目视前方,话语说的极淡:“爷爷,您也不必再为我找什么未婚妻了,您找谁,都只会是乔家这个结果。”

“你养的那个小明星,我懒得过问,你乐意养就养着吧,只要不影响大局,我都随你。现在是你犯规,就别怪爷爷不讲规矩。”

贺时鸣眸色漆黑,凛然抬眸:“爷爷,别动她。”

深吸气,平静神色,“爷爷,您若是用这个法子逼我,那我只能退步,您让我娶谁我都无所谓,但是前提是,您乐意见您的重孙是受人诟病的私生子。您总不能逼我结婚,还逼我和人生子吧?”

贺谦泓气的退了几步,没想到他竟然敢拿这招当作威胁的筹码。

实在是悖逆太过。

手失了力度,实木的木杖一下一下砸在贺时鸣的背脊。

“孽障!怎么生出你这个孽障!”

茶室外。

贺时筝捂住嘴,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扑通跪在地上,抓住李嘉茵的手臂:“妈!救救哥哥吧!他三天没吃东西啊!会出事的!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李嘉茵抱住女儿,不让她看,“--去,去给你爸打电话,再催催”

“爸来了有什么用!”贺时筝一把擦掉眼泪,泪水沾在皮肤上,泛着疼。

她腾一下站起来,推开门,扑了进去,整个人抱住那根手杖。

“爷爷!不能打了,哥哥抗不住的!爷爷!您不是最疼哥哥的吗?”

她哭着去推搡贺时鸣,“哥哥,你说话啊!你道个歉,道个歉啊!”

贺时鸣只是不说话,背脊挺直,笑看着自己的妹妹。

茶室里,空气激荡,檀香燃烬,香灰落下来。

等贺茂泽赶到后,空气已经逐渐趋于平稳。贺时鸣还跪着,呼吸急促,额角大颗汗珠滚落,身子晃荡,有些撑不住。

贺茂泽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把她养在外面不行?就非得娶回来?

“爸,你都做不到,为什么要我做到?”

终于,贺老爷子颓然地把手杖扔在地上,坠落的瞬间,发出闷重的声响。

“一屋子情种。”

当天,贺时鸣被强制性送进了医院。背后淤青一片,有些地方渗了血,呈现出深紫色,看着怪吓人。

医生上药的时候,贺时筝气愤的直跺脚,“哥哥为个女人,真是不值得!”

局部软组织挫伤,医生的建议是留院观察几天,等瘀血消下去再说。

第二天傍晚,齐厉来病房汇报。贺时鸣半躺在病床上,床上支着小桌板,他正悠闲的吃水果。

“七爷,我去查了查,您的账户银行卡在昨天下午就解冻了。”

贺时鸣懒懒地掀起眼帘,“是吗?”

老爷子果然狠不下心。

打一顿出了气,过了一天不到又开始心疼了。

“乔曦那呢?有异样没,这段时间多派几个人跟着她。”

他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银叉,感觉躺久了不舒服,让人把桌板收起来,下床随意活动活动。

“医生说您得多休息。”齐厉上去扶他,“乔小姐那边很好,目前没有异样。”

贺时鸣斜乜他一眼,警告他别小题大做。齐厉悻悻地把手放下。

病房是一间大套间,有独立的卫浴,厨房,阳台,客厅。

看上去不像病房,倒像是酒店式公寓。

室内点着灯,清薄的灯光落下来,落地窗外落日余晖,盛景恢宏。

男人静默地站着,半晌后,找齐厉要了支烟。不是他爱抽的那款,但偶尔抽这种酒味爆珠的,也挺有意思。

拢火点燃,火苗蹿起,男人漆黑的眸中多了一抹橘色的亮光。

青蓝色的烟雾绕在周围,模糊了他清俊的五官。

整个人显出寂寂的孤冷。

“花呢?”

齐厉怔了半秒,道:“送的,每天都有送。”

贺时鸣弹了弹烟灰,点点头。

肩膀处依旧肿胀,他只是稍稍活动下,就“嘶”地抽了口凉气。

他这辈子什么时候为了谁受过皮肉之苦。

想到这,贺时鸣莫名觉得不爽。



晚上十二点多。

乔曦徘徊在华瑞医院的大厅,步伐有些焦躁。她已经围着大厅来回饶了两三圈了。

坐在接待台的小护士见她鬼鬼祟祟,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已经过来问了她两次。

“小姐,您是找人吗?”

乔曦自动把帽沿拉低,“呃我找人,找人”

小护士疑惑的瞧了她一眼,见她大晚上还戴着墨镜口罩,语气加重:“小姐,您若是没什么事,请不要影响医院秩序。”

乔曦欲哭无泪,她只是走了几步路,怎么就影响医院秩序了?

在小护士警惕的目光下,她被迫进了电梯,逃离现场。

吸了口气,摁下20层。

他住在20-3病房。

她给舒涵打过电话,委婉的让她托人问到的了贺时鸣住在哪间病房。

口罩戴久了,闷着皮肤,很不舒服,都过了好几个小时,她的侧脸还有些肿。

下午时,乔曦好好地在拍戏,没想到休息时在片场见到了贺时筝。刚上去问好,没想到贺二小姐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上手抡了她一巴掌。

“乔曦,我还没瞧出来你这么大本事!把我哥迷的七荤八素,他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为了你,还进了医院,你还好意思在跟没事人一样拍戏?”

乔曦捂着脸,大脑迟钝,一时间竟然没觉得疼。

“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我就是看不下去,我哥哥挨了打,你也得被人打才公平!”贺时筝扬起下巴,轻蔑地乜她一眼,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向停在路边的小跑车。

跑车轰地飞出坐标。

留下一阵滚滚浓烟。

整整一下午,乔曦心不在焉。

捏着手机,出神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拨下了号码。

电梯到了20层,“叮”一下,乔曦收回飘游的思绪。

20层是专供vip病人提供的定制套房,酒店的设计,每间病房都配备一个专属的医护团队。

此时是九点多,这层很安静。

乔曦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移到20-3号门前。

忽然想到她那天在他车上放的狠话:“你别再找我,我也不会找你。”

乔曦懊恼地锤了下脑袋。

可若是不严重,贺时筝何必生气到非得跑来片场打她一耳光?

她想就偷偷看看他的情况,看一眼就走。所以她特地挑了半夜十二点,这个时候,病人都该睡了,她想若是打开门,里头亮着灯,她就立马跑。

舒涵也是神通广大,连着病房的密码都给她问到了。

输了密码,门轻巧弹开。病房没有开灯,很黑,很静。

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缓缓落下,屏住呼吸,步调放的极慢,她偷偷潜入病房。

之前,乔岭也是住的这种套间,所以她对这里的格局还算熟悉,不用开灯,也能基本判断卧房在哪。

客厅的窗户开了一半,风和霓虹漏进来,轻柔的窗纱被风扬起,微微摆动,有斑斓光影投在程亮的地砖上。

像玻璃鱼缸里彩色的金鱼。

乔曦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前,指尖放在把手处。她深吸气,再次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一定是睡了。

这才放心地拧开。

门打开的瞬间,带来一股好闻的香气。

这种清冷的温柔有些熟悉,一时间心跳被嗅觉蛊惑,大脑微醺。

她晕乎乎的往前走,未走几步,只觉得四周潜伏着危险,未等反应过来,香气在这一瞬间达到峰值。

她倏然醒悟时,人已经落入了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怀抱。

怀抱很烫,烫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强烈的心悸感。

乔曦低声尖叫,还未出声就被男人的掌心捂住。

“自投罗网?”低冽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带着些浪荡的玩味。

乔曦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没病,没残,没死,好端端地站着,还能有力气箍住她。

“我不是没、没有”她恨自己舌头打结。

贺时鸣轻笑,“我管你有没有呢。乔曦,你自己毁的约。那就别怪我把那个约定作废了。”

不等她磕巴完,贺时鸣顺势咬住她绯红的耳尖。

轻轻磋-磨

在黑暗中,他感觉的很清晰。

她的耳尖,红红的。

快要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曦曦好单纯。

社会太复杂。

七哥只在乎钱是因为,没钱追个屁女孩子??

到时候连花都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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