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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汝之生命 吾心所念


辛天冬大惊失色,不是因为又被传送到了陌生地域,而是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这是他的家,越州郡太守府。

他强压着心中的悸动,目光如电扫视四周,一砖一瓦甚至总是在门口兜售青梅的稚子都是那么的清晰,一摸一样。

街道上传来的吆喝声,汇集成一片冲击着他的耳膜,脑袋嗡嗡直响,感知逐渐迷离,就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力道柔和的手摸到了腰间。

“少爷,累坏了吧,看这弄的满身泥,横竖一头水牛的事,让下人去就是了,少爷干嘛这么辛苦,老四,赶紧过来帮少爷拎东西,快点,小心老子把你另一条腿掰瘸!”

门口走出来一位一瘸一拐的中年男子,这个人,辛天冬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自家的家将孙起。那是在塞北,和父亲辛武贤吵架之后,他一人离家出走,没想到在雪原遇到了狼群,在即将丧命之时,孙起出现击退了狼群救回了他,但孙起的右腿被狼王咬断了脚筋,变成了瘸子。

“塞北的禄将军往府上送了几只大雁,一会让厨房给您烤了,少爷好多年没吃着这一口了吧。”

孙起笑着正要卸下辛天冬背上的横刀,在远岛练就的警觉猛然挺直后背,一手抓住孙起的手腕道:“孙叔,您腿脚不方便,我自己背着就好!”

手里拎的横刀插进后背的刀鞘,看着殷勤擦这衣摆絮叨不停的钱伯通,咧嘴笑的孙起,不禁鼻子一酸,连忙扶起钱伯通道:“钱管家,别擦了,再擦衣服就破了!”

“好,好,少爷先去给将军和夫人请安,歇息会,我马上安排厨房烧饭!”

辛武贤担任越州太守,但越州郡所有的政务皆是辛天冬主管,每个月,辛天冬都会带上太守府的官吏,去往郡城下辖的县视察官治,或隐藏于市井观察越州郡百姓生活。

这一去便是五至七天,每次回家的时候,钱管家都会大呼小叫的冲出门来,亲自擦拭泥土并不多的衣摆,瘸腿的孙叔总是慢一拍,总是等到钱管家喊上两嗓子才会慢悠悠从门里出来,帮拿着装满各种小物件的背篓。

站立在门槛前,看着里面熟悉的青竹花草,谢榔下家仆丫鬟熟悉的身影。辛天冬明知是幻境,但犹豫片刻后,还是踏进了梦中魂牵梦萦的家。

钱伯通望着辛天冬孤索的背影道:“少爷今天好像有点不对!”

孙起点头道:“平日里一回家,大呼小叫的,今日有些沉闷!”

钱伯通背起手道:“或是遇到下面官员不法之事了,哎,越州郡官员贪末成风,尸位素餐,全靠咱家少爷一个人撑着,我这就去厨房,把大雁烤了,少爷最喜欢我烤的雁腿!”

修行之后,辛天冬听力极好,钱伯通和孙起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他的耳朵,今天是几月几日?幻境是否能幻化出爹娘和小艾。

念想至此,辛天冬眼眸里的黯然一闪而过,面容上却看不到任何异样的情绪。他亦是心智坚定之辈,报此血海深仇难于九天揽月,不能有任何的懈怠,不能有任何的犹豫,更不能有任何的情绪。

右手指尖贴着庭院两侧精心修剪的花圃,来往的丫鬟半蹲着身子甜甜得喊着少爷,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从身边走过,辛天冬心如刀绞,脑海里蓦然出现新婚之夜在地道里听到的声音。

想象着庭院里,痛苦的嚎叫从他们狰狞的口中发出,鲜血从脖颈喷涌流出,人头摔在青石地板上,不停的滚动。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乌黑有些粘稠,热血透过青石板之间的缝隙渗入干燥的黄土里。

热泪盈满眼眶,模糊中前方走来一道身影,元气微颤,眼泪化为齑粉,阿武停在新天地身前道:“少爷,将军说,您一回来去书房找他!”

辛天冬不愿多看陪伴他多年的家仆,他没有停留看着这些深深印在记忆深处的身影,而是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般走着。

穿过他曾经抱着小艾穿过的门廊,便到了内院,书房在左边向阳的地方,辛武贤平日里都在校场练功,书房大多数时间都是辛天冬在用,他很熟悉。

依旧是记忆中伟岸的背影,正对着辛天冬翻阅着书架上的书籍,寻找了好久,拿出一本褐色封皮的书本,回过身,坐在圈椅上,一双虎目盯着恢复平静的辛天冬。

辛武贤没有开口,只是盯着辛天冬,那种眼神和在塞北的帅帐里,得知辛天冬宁死不肯修炼的眼神一样,而辛天冬已然不是当年梗着脖子对父亲话语不闻不问的孩童,他甚至有些期待一向严肃的父亲会开口说什么。

“不入修行,悔否?”

辛天冬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入修行,悔否?”辛武贤接着又问。

辛天冬慨然道:“慷慨丈夫无后悔,刀冷,仇人热血,足以温刀!”

辛武贤又问道:“华宗余孽害得全家丧命,你悔否?”

“哈哈哈!”辛天冬咧开嘴笑,笑声瘆人:“幻境,果然是幻境,我父亲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他经常教导我说,后悔是懦夫的行径,真正的强者面对自己曾经的错误,要去弥补,要去面对所有的后果!”

说到这里辛天冬不禁潸然泪下:“纵然粉身碎骨,纵然万劫不复,吾之刀锋,依然会砍向仇人之头颅!”

双腿深陷沙砾中的辛天冬向前踏了一步,细碎的沙砾漫过脚掌,后脚久久无法从沙砾中拔出。

圈椅上威严的身影开始虚化,书房红红点点落在地面上,窗台旁,正梳妆,小艾缓缓将口脂放在桌上,转过身对着他浅笑。

房门被哐得一声推开,捂着手臂血迹斑斑的阿武跑了进来:“少爷,少夫人,赶紧逃...”

阿武话音未落,辛天冬封住阿武肩膀处的穴道,缓缓从后背拔出杀猪刀,推开阿武的身子朝门外走去。

小艾走向前去,抱住辛天冬的腰身,门外厮杀声瞬间消失无踪。下巴趴在辛天冬肩膀轻声道:“你忘记了当时我和你说的话?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我是仙门百家杀之后快的仙门余孽,为我报仇,你将和整个仙门为敌!”

“我只知你是吾妻!”

“明知是假,你还要出去?”

辛天冬回过身亲吻小艾的额头道:“他们是我的仇敌,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幻境,亦或是梦里,我都要杀了他们。”

最后亲吻小艾,紧握手中横刀,缓步走向外院,老兵倒在门槛,弯下身子为老兵闭上双眼,亲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的面前,等于新婚之夜的惨案又过了一遍,是无比真实的重现。

人生大喜转为大悲,三年时光辛天冬并未走出去,而是一直压抑在心底,一旦日子过得有一丝松懈,压在心底的痛苦便会席卷全身,不能自寐。

三年的压抑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会是怎样的感觉?

那种痛苦的精神冲击使人暴乱,辛天冬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杀猪刀前指向前说道:“仇人之血,黔抹于面,汝之生命,吾心所念!”

横刀重挥,杀向面前挥舞着长剑正刺向亲人心脏的敌人。银色沙漠中,辛天冬的右脚,拔了出来,重重的向前又踏了一步。

杀猪刀顺畅得斩断敌人颈椎,鲜血糊住了双眼,狠甩脑袋,耳旁厮杀声顿减,传来小女孩凄厉哭喊声。

“求求你不要杀我爹爹,求求你...”

抹掉眼前的粘稠的鲜血,杀猪刀正放在一人颈上,花白的头发双颊布满胡须,嘴角噙着鲜血跪在地上,腿边一个粉扑扑的小女孩正抱着自己的腿哭喊。

辛天冬的名单中有这个人,幽州辖下云阳宗的宗主关延,灭门之战跟随程昱的修行者之一。

“辛公子,为父报仇天经地义,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辛天冬将杀猪刀更加贴近关延脖颈道:“你女儿不是我的仇人,我只杀你!”

关延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好,辛公子请动手吧!”

锋利的刀锋正要割向脖间大动脉,小女孩哭喊道:“大哥哥,我父亲只是金丹境,云阳宗也只是一个小宗门,天都圣主亲自下的命令,纵使我爹爹百般不愿,也不敢违背圣主的命令呀,我爹爹真是被人所迫,你就放过他吧!”

看着小女孩满是泪花的双眼,辛天冬痛苦道:“我放过你爹爹,谁来放过我爹爹?谁来放过我的娘,谁来放过我的妻子,还有和我早夕相处的亲人?”

一语落下,杀猪刀寒芒一闪,划过关延的皮肉,割破了他的大动脉,汹涌的鲜血从脖间涌出。小女孩没有再哭,声音宛似来自九幽:“你杀了我爹爹,等我长大了,我便杀了你!”

杀猪刀刀尖顶着小女孩咽喉,良久新天地怅然道:“我叫辛天冬,越州太守辛武贤之子,你长大了,若要报仇,便来寻我,若你修炼不精,杀不死我,我会杀了你!”

银色沙漠中,辛天冬抬起的脚没有放下,而沙漠却卷起强风,狂风在沙漠中心呼啸,银色沙砾犹如飞蛾扑火,扑向旋转的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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