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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合六年 秋 都城


盛幼安摩挲着椅子的把手,闭着眼睛,侧着头一手扶着,他在杼机阁内等着瘟生回来。

突然三声叩门,有人推门而进,来的人一袭黑袍,脑袋也捂的严实,腰间别着一杆短棍,此人便是盛家的影刃之主——瘟生。

他从小被选进影刃,杀尽了同期的十三个师兄弟,获得了与影刃之主的比试,赢了之后成为了盛家新一任的影刃之主,负责影刃的管理,贴身保护盛家主人,且每一代的影刃之主都叫瘟生。

他是个例外,一般一个瘟生只守护一位主人,而他到盛幼安这已经做了两代主人的护卫。

“公子,伯遥喜去了永州城,带了永州城司李自道的独子李牧九回来。”

盛幼安听后冷笑了一声:“他们现在倒是什么都不挑,是个人就往回带。”

“那……公子,我们是否要禀告孟国公此事。”

盛幼安皱起眉头,虽然是为孟国公办事,但是他一听到这个老家伙的名字,就泛起恶心,厌烦的说道:“不必了。”

瘟生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迟迟不敢开口,盛幼安是个喜怒无常,极容易暴躁的人,任何一句敏感的话,都有可能刺激的他发狂,这大概与他身体里的寒虫有关。

开国初年,盛家先祖,是名号天下的大商人,凭着富可敌国的雄厚的财力帮助了高祖皇帝夺得天下,但是如此富有的商人,皇家不会轻易让他进入庙堂,却也不能不重用他,于是,设立杼机阁,内设万重机关,给盛家权利,培养千余影刃,遍布大洲各地,搜集各类信息,以供皇室使用,必要时帮助皇室除掉障碍,有着皇恩护佑,盛家便也就成了贵商,不同寻常商贾,大洲首富,位在四大家族之首。

不过,盛幼安的父亲是个例外,他不想做一个俗世的人,就想着寻仙问道,做阁主的时候把事情办的一团糟,有一天竟直接消失不见,哪里也找不到,情急之下,就让十九岁的长子被迫成了下一任的阁主,可是盛幼平心性纯良,在一次任务中,发现被杀者是自己的朋友时,违抗皇命,私自放人,被天子知晓,下了死令,赐死了盛幼平,之后盛幼安做了阁主,孟国公派人送来了可以控制人的寒虫,利用寒虫的毒来让盛家死心塌地的为他做事,宗家天下便在那个时候悄悄的变了主人,随之真正统治杼机阁的主人也换成了孟国公。

从效力君王,到如今侍奉权臣。

盛幼安体内寒虫的毒,要依赖每个月孟国公送来的茶解毒,才能抑制毒发,三十天为一个周期,若是没有得到解药,毒发时他将寒冷彻骨而亡。

若不是因为妻儿威胁,盛幼安是不会听命于他的。

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长大的福宁长公主宗垣仪,二人育有一女,取名盛世蕴。因为难产,这个孩子险些要了宗垣仪的命,夫妻二人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无比宠爱,是掌上明珠,说是心头肉都不为过。

盛幼安是不在意别人对自己做什么的,可是如果有人想伤害他的妻女,那他便要豁出命了。

“你有话要说?”盛幼安察觉到瘟生的犹豫。

“公子,属下无能,找不到寒虫的解药。”瘟生忽然跪了下来。

盛幼安缓缓睁开眼睛,眼里含着氤氲,不冷不淡的说道:“罢了,那个老贼专门找人为我制的毒,哪里能容易的破解。”

“可是,属下不能看公子就这样被人……”

“好了……”盛幼安站起身,说道:“听说瑞长安得了一张尚好的宣纸,去看看吧。”

然后走到瘟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瘟生垂下头,他太想帮盛幼安了,甚至看盛幼安被毒折磨,比他还难受。

他是个没有身前身后的人,本来没有保护好上一任阁主,他是必死的人,但是盛幼安救了他,这救命的恩情,他发誓要拼尽一生去报答。

灵安城最著名的舞姬不是女子,是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叫瑞长安,他本没有姓名,流落在灵安城下九流混饭吃的巷子里给一些老流氓跳一些过眼瘾的艳舞,偏偏一双眸子像极了盛幼平,被盛幼安拎出了巷子,还住在了盛幼安专门为他建的七层玲珑阁中,那阁名叫物华天宝,对面就是伯尧上的蓬荜楼,这里往来的都是一些有名才子或者达官显贵之流,而能一睹瑞长安的舞也成了这些贵胄们争先恐后的事。

传闻他腰身极细极柔,成年男子一手就能握之,走起步来,更是轻盈,终日里妆发都梳的特别,而且酷爱女头,因生的娇柔美艳,便雌雄难辨。为他打理头发的是大洲有名的发师—胡言三,此人妆发做的好的,并且风趣的很,常招一些夫人们喜爱。

瑞长安的物华天宝里养着数十的舞姬,而想看到他的舞,那必须要等盛幼安去的时候,没有盛幼安,瑞老板是不会跳的,他的舞只能为盛幼安跳。

白天的物华天宝是不开门的,盛幼安来的时候,婢女说,瑞老板昨练了一夜的舞,累坏了,现在还睡着,询问盛幼安要不要叫瑞老板起来。

盛幼安想也没想就说道:“不必了,让他睡着。”

杼机阁里满是机关算计,来到这,他仿佛才能放松,吩咐瘟生在门口守着,自己便也在屋内睡下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缓缓一个人影落在他的眼里,他拦腰将男子拥在自己的怀里,深呼吸着说:“你这里是有什么迷魂的药?为什么我每次来寻你都能睡的这样安稳。”

瑞长安嗤笑:“可能我这有专门留住盛公的迷药。”

“我听说你得了一件宝贝?”盛幼安闭着眼睛说道。

“哪里是什么宝贝,不过就是一张不错的宣纸罢了。”

瑞长安似乎要躲避着什么。

忽然盛幼安一把掐住瑞长安的脖颈,勒的他喘不过气:“你千万不要说谎骗我。”

“公……”盛幼安的力度很大,瑞长安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纸,是阿图送过来!”盛幼安甩开瑞长安,瑞摔在地上,脖子通红,脸也通红,大口的咳嗽,爬到盛幼安的腿上,一抬头,那双眼睛含着泪水,梨花带雨的,病弱的说:“是阿图送来的,可是,我一直都是您的人,您跟我的情分,是那些金银珠宝怎能比拟的,纵是阿图背后的孟国公搬来一座金山与我,要我捅您刀子,那我宁愿拿刀子捅了我自己,也不能伤到您的,盛公!”

盛幼安抬起眼皮,冷眼的听着他说这些。

“盛公,我是一个可怜人,孟国公那么大一官,我得罪不起,我只有假意收下,可是!我绝没有半分别的想法!”

他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配上那些说的话,倒是我见犹怜。

盛幼安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的端详着这幅脸孔,这双眼睛总叫他生了幻觉,以为盛幼平还没死。

可是这眼睛的主人每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他总觉得猜不透,怎么就那么巧这样的一个人,就让他遇见了,这不是刻意安排在他身边,来取他信任,另有所图的,又会是什么,他只是还没查出让瑞长安来到他身边的人是谁。

盛幼安的脸,突然凑近瑞长安,瑞的嘴唇忽然颤抖,额上渗出汗珠,盛幼安的眼打量着他:“我当然相信你。”然后拉起瑞长安,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瑞长安温了热酒,斟了一杯,表情委屈着,却勉强笑着,双手奉上盛幼安,盛幼安倒是没有半分犹豫的一饮而尽。

二人出了房间,大厅已经是歌舞升平的好景象,楼下中央的台子上,舞姬们跳着舞,宾客围坐在旁,饮酒作乐,盛幼安扶在三楼的围栏上向下看,竟看到了伯尧上随着乐拍,与舞姬们合舞,样子不要太得意,盛幼安饶有趣味的看着他,心中不屑:伪君子,不过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假仁假义,可惜世人看不穿他,可恶。

瑞长安也看到了伯尧上,无意的说道:“近日,总能看到伯公来,伯公最近兴致高的很那。”

盛幼安轻蔑的笑道:“他当然得意。”

“得意?”瑞长安不明。

“哼。”

盛幼安说的云里雾里,瑞听不明白,但也不紧着问。

华夜灯昼,只要在物华天宝寻欢作乐,便是叫人忘却了时辰,晨醒时分,外边的天还没有大亮,盛幼安匆匆乘马车离开,原来是他家的女儿醒来没有见到父亲,哭闹了起来,公主知道他在这里便叫下人来寻。

见盛幼安走了,伯尧上才走到瑞长安身边,笑谈:“坊间都传,盛公宠爱瑞老板,不惜千金盖宝塔,可是怎么满心牵挂着哭泣的女儿,连瑞老板身上的伤都不闻不问啊,难道传闻是假?”

瑞长安浅笑,礼貌的回道:“伯公都说了是传闻,那就有真有假,盛公宠我是真,盖宝塔是真,但为不为我,伯公自己怎么想都好。”说完甩了衣袖就走了。

之前盛幼安说自己最喜欢楚宫舞,嬛嬛一袅楚宫腰,要舞者体态极轻,还要十分柔软,为此,瑞长安下了好一番功夫,只为盛幼安来的时候能称赞,可惜,这舞还没有练成,而他今日来,竟也是为了阿图的那一张宣纸,嘴上不言,心里确实难过。

盛幼安回到家里,看到床上在跟宗垣仪耍脾气的盛世蕴,便故作生气的说道:“让爹爹看看是谁不乖,在欺负娘亲啊。”

盛世蕴听到爹爹的声音开心的大叫:“爹爹。”

说着就扑进了盛幼安的怀里,一旁的宗垣仪嗔怪道:“哎呀呀,还是跟爹爹最好啊,有了爹爹就不要我这个娘亲了,你们父女俩在那欢欢喜喜吧,我倒是给自己生出了个情敌来。”

听她这么说,父女二人便笑着去哄,盛幼安搂过宗垣仪,说道:“我这个人贪心的很,一个不够,你们娘俩我都要。”

三口人便一起躺在床上,睡起了回笼觉,年幼的盛世蕴睡在他们中间,盛幼安跟宗垣仪都面朝着她,搂着她,爹爹娘亲都陪着自己,盛世蕴开心极了,也不跟爹爹闹了,不多时,三人便睡着了。

这就是盛幼安最安心的时候,他是皇家的爪牙,做着皇家视为肮脏的活,那些来到他身边的,本就在他身边的,充斥着算计,他本不在乎什么地位权利,只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好,可是这家业已经用哥哥的命换来,伯家一直处心积虑的想替代盛家的地位,怎么可能让他得逞,那个只会机关算尽,利用人的伪君子,盛幼安是打心底里看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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